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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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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,沒有人覺察到,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場中相鬥的二人身上。

夜,對於習慣了黑暗的花滿樓本就沒有任何影響,而西門吹雪的強大劍氣所釋放的劍光,則在夜空之中分外耀眼。

花滿樓突然變招出擊,速度之快,與他平日裏的溫和性格判若兩人,陳圓滿和陳有餘皆是一驚,只有陸小鳳摸著小胡子笑了——這才是花滿樓真正的實力。

蘊含了花滿樓十成內力的飛袖直擊西門吹雪後心,柔軟的絲質袍袖瞬間如高山流雲張湧舒展,飛送而出,猶如蹁躚舞蹈,但力道卻勝過百種利器。袖風過處,一股強大真氣將一旁的桃花和杜鵑花瓣自樹上掃落,粉白相間的花瓣在他周身真氣之中旋轉飛舞,將花滿樓雋秀溫雅的臉龐映襯得愈發淡然如玉。

西門吹雪的眼神中忽地燃起了奇異的光芒,那是在遇到真正的對手時才會出現的光芒。

劍神絕非徒具虛名,他的劍招早已到了收放自如的階段,花滿樓甫一側身,他便已然料到對方招式有變,前送的劍鋒陡然收住,劍花一挽便立刻換了方向。只見他上半身向前微微一躬,長劍劍尖撐地,左足支撐身體倒立躍起,同時右足向花滿樓飛踢而出,正好對上他送來的流雲飛袖。

二者的內力修為均屬上乘,又都盡了全力,真氣相撞之時,竟發出“砰、砰”兩聲巨大聲響,逼得二人不得不同時後退數步。

然而西門吹雪是個慣常不給自己留餘地,也不習慣給別人機會的人。他向後躍出數丈,雙足陡一沾地便再度躍起,他的人同手中的長劍瞬間融為一體,在夜空中化作一道炫目光束,向花滿樓再度發起進攻。

世間的劍法有百千種,或輕靈飄逸或沈著剛猛,然而西門吹雪只會一種劍法——殺人的劍法。

烏鞘劍的淩厲劍鋒帶著強大劍意席卷而來,仿佛天地都被這肅殺之氣籠罩起來,再無生機。

那一劍,帶著劍神固有的傲,誠,還有敬——對真正對手的敬意。

若是換做常人,這一劍的光芒,一定是他在這世間見到的最後一絲光芒。

然而花滿樓是個瞎子,這世間所有的劍法,無論招式是千變萬化,還是一擊到底,對於他來說,都沒有任何區別。

長劍裹挾無匹劍意襲來,花滿樓憑借遠超常人的五識,準確判斷出烏鞘劍所在方位。只見他整個人忽如鯤鵬般躍起,衣袂翩飛,坦坦蕩蕩,不避不閃,直直迎著西門吹雪的長劍而去。

就在西門吹雪的長劍距離花滿樓的心臟只差不過一尺之時,花滿樓左袖一拂,隨即絞上烏鞘長劍,帶偏劍鋒,然而長劍的破空之勢並未受到多大阻隔,依然朝著花滿樓直刺而去。

西門吹雪本可以收回這一劍,但他所秉持的劍道告訴他,他不能。

所以他在剎那之間,心裏竟有些遺憾,花滿樓本是個好的對手,只可惜,他就要死了。

“七哥!”陳圓滿驚叫出聲,簡直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了,就連陸小鳳都皺起了眉頭,陳有餘更是嚇得直接捂起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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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門吹雪的劍並未收回,他依然維持著出劍的姿勢。此時,他面上無甚表情。

“閣下通常這樣不避不閃,等著對方來殺你?”

這一劍,他沒能成功刺出去,花滿樓用流雲飛袖阻擊了他的劍招,最後用靈犀一指穩穩夾住了他的劍鋒。

花滿樓並沒有死,可是也沒有贏。

他最後用的是陸小鳳的靈犀一指,而並非自己的武功,也沒有打掉西門吹雪的劍,所以這一戰,至多平手,遑論輸贏。

花滿樓仍面帶微笑,就好像剛剛經歷的並不是生死較量,他抱拳說道,“剛才這一招便是我與那晚的白衣人交手時用的招式,只不過我用流雲飛袖就將他的劍擋了回去,而與莊主過招時,必須要用到靈犀一指才可自保,所以證明莊主並不是那晚的白衣人,是花某妄言,還請莊主恕罪。”

西門吹雪怔住,剛剛這一戰打得酣暢淋漓,棋逢對手的喜悅讓他已然忘記了最初進行比試的目的,可沒想到花滿樓竟還是抱著這種心態在與他過招。他不禁想知道,若花滿樓真正以輸死搏鬥的心態與他較量,又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呢?

他冷冷道,“既已明了真相,此事便作罷吧。”

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,剛剛這場面真乃驚險至極,人人都以為花滿樓會命喪西門吹雪劍下。

花滿樓忽道,“此間鮮花甚美,人間少見,若莊主肯靜下心來領略,自身殺氣便會漸漸消失於無形之中。”

西門吹雪冷哼一聲,“鮮花雖美,又怎能比得上殺人時的血花?”

“哦?”

“這世上宵小之徒永殺不盡,你若是見過一劍刺入他們咽喉時瞬間綻放的血花,就會知道那種美是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比不上的。”西門吹雪說罷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花滿樓感到殺氣漸漸遠去,忽斂了笑容,嘆道,“他竟將一生都奉獻給了殺人,還將殺人當做是神聖而美麗的事業,所以他才能練成那樣無情的劍法。只有殺人時,他才真正地活著,其他時候,他只不過是在等待而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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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朗星稀,風中傳來淡淡花香,可花滿樓此時卻無暇欣賞美景,而是追趕著前面疾步而走的人。

“圓滿,你怎麽了?”他問道。

陳圓滿沒有回答他,自顧自地快步走著。

他也不得不加快腳步追上去,一把拉住陳圓滿的手,不讓她再走,小心翼翼地問道,“圓滿,你生氣了?”

豈料回應他的,卻是陳圓滿哽咽的聲音。

花滿樓忽覺心中十分焦躁不安,就連剛剛與西門吹雪比武的時候,都沒有這種感覺。

“你......怎麽哭了?”

“七哥,我知道你藝高人膽大,但是我沒有那麽大的膽量,剛剛看你和西門莊主決鬥的時候,我真的以為你要死了,我......”陳圓滿再也說不下去,她連想都不敢去回想。

聞言,花滿樓心下一柔,撫上她的發間,輕聲說道,“對不起,讓你擔心了。”

陳圓滿哽咽道,“我不是生你的氣,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。你知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糟糕,就像我馬不停蹄地趕回陵川藥廬,整間房子都被火燒成了廢墟,我見不到父親,明明知道他有危險,但是我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。有餘被青衣樓的人抓走了,可是我連這件事都不知道,放任她獨自承受了那麽多苦。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被西門莊主的劍刺,我想幫忙,可是我武功不夠高,幫不上忙。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太沒用了,連我在意的我喜歡的人都不能保護,不止是父親,有餘,還有你......”

她完全沈浸在自責當中,全然沒有察覺出花滿樓聽到她的話時有多麽的震驚。

圓滿說她擔心他,她把他看做是和父親、妹妹一樣的家人,她說她在意他,她......喜歡他?

花滿樓忽然覺得心中漾滿了無比的快樂,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快樂。

這種快樂絕非聞到花香,聽到鳥鳴,掌心落下雪花所能比擬。

有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孩子在擔心他,在為他牽腸掛肚,他鋌而走險,她不怪他,卻會責怪自己,覺得是因為自己的錯而讓他陷入危險。

他回想起和陳圓滿從相識到現在的一點一滴。從六盤山關口他們初遇時,陳圓滿就因為擔心他會被茶客砸到,而毫不猶豫地出手救他,而後她出現在了他家裏,不辭辛苦地替他母親療毒,到現在一路追查大金鵬王的線索,她非但沒有一句怨言地跟著他,還處處替他著想,替他醫治眼睛,替他擔心。

一直以來,每當他在夜晚獨自一人時,想起和陳圓滿一起經歷危險,一起賞花,一起煮藥,一起吃飯談天時,嘴角都會不自覺地浮現微笑。他本以為這是出於朋友和結拜兄妹的情誼,一直以來,他也都說服自己這樣去想。

可是漸漸地,他並不滿足於此,當陳有餘叫他姐夫的時候,他會暗暗欣喜,故意不去糾正;聽到陳有餘描繪她姐姐的容貌時,他會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勾勒;當陳圓滿女扮男裝出現的時候,他會想要親眼看一看她的樣子;當聽到陸小鳳咽口水的聲音時,他會莫名其妙很生氣,並且故意坐空椅子,讓陳圓滿將關註點放在他身上;當陳圓滿扶著他在屋裏走動的時候,他會不願意放開她的手,只想這樣一直走下去。

他也會責怪自己不夠君子,可是他就是會忍不住這樣去做。這一切,是不是好像已經超出了朋友和結拜兄妹的情誼?

他是個瞎子,而圓滿太過美好,她為人真誠,善良爽朗,精通醫術,是個完美的女孩子,一定值得更好的人去待她。

他從不覺得自己的眼睛是個問題,可是在陳圓滿面前,他竟會覺得有些自慚形穢,只能暗暗將那份心思壓在心底,不敢說出來。

可是,她現在說,她在意他,喜歡他。

他覺得有種感情在他心底膨脹,就快要溢出來。

“圓滿,我......”

忽然,他聽到了一陣遙遠而神秘的歌聲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抱歉更晚了,連續一個月加班和熬夜趕稿,導致身體報廢了,實在撐不住就休息了一下。昨晚好轉才開始寫,卡文卡到淩晨,所以到現在才發文,今天應該會再來一更,不要拋棄我>_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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